从鲁迅的《自嘲》说开去

鲁迅 有一首家喻户晓的《自嘲》诗

运交华盖欲何求，未敢翻身已碰头。
破帽遮颜过闹市，漏船载酒泛中流。
横眉冷对千夫指，俯首甘为孺子牛。
躲进小楼成一统，管他冬夏与春秋。

此诗文字质朴，含义深长，鲁迅用幽默和自嘲的口吻，以及近乎写实的手法，描写了自己内心苦闷彷徨，但又不愿随波逐流的坚定信念。这一点，恐怕连粗通文字的粗汉也能看得出来。不过，这样一种用类似打油诗的笔调写出来的复杂心境，十年后被毛泽东在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上，做出了一个表面上的拔高和实际上的曲解。此后，就笔者目力所及，至少在中国大陆，似乎至今还没有被正确地重新认识。

毛泽东在他的《讲话》中如是说：：“鲁迅的两句诗，‘横眉冷对千夫指，俯首甘为孺子牛’，应该成为我们的座右铭。‘千夫’在这里就是说敌人，对于无论什么凶恶的敌人我们决不屈服。‘孺子’在这里就是说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。一切共产党员，一切革命家，一切革命的文艺工作者，都应该学鲁迅的榜样，做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‘牛’，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己。”

毛氏所引用的这两句诗，前面关于“千夫”的解释，虽然不能说中，但总算还不太远。“千夫指”的出处，本于《汉书•王嘉传》：“里谚曰：‘千人所指，无病而死‘“。鲁迅一生树敌无数，说千夫所指恐怕都不算太夸张，但作为诗句，“千夫”这里当然泛指众多。联想到鲁迅常常哀叹中国民众的愚昧，所谓“哀其不幸，怒其不争”，因此在鲁迅当时的心境中，这千夫恐怕也不能排除某些愚昧的民众。有关这一点，请看看当今那些热衷于唱红反右的毛左，竟然多是当初备受欺骗和迫害的红卫兵和知青，就可以轻易地理解了。

而关于“孺子”，毛氏几乎就是信口开河了。这“孺子”竟被解释成了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，也不知典出何处？这点不光是鲁迅本人未必同意，就是被称之为“孺子”的民众自己也似乎从来都没有提出过这个要求。他们只是一不留神，就被一个被称为大救星的人所代表了。就是后来的邓小平，也不过仅仅说他是中国人民的儿子嘛！

未经受众同意就将民众派给某个诗人当了儿子，这也许是在中国现代史上，权利介入文学的一个最初的典型例证。有了此举， 才有了日后的批判《武训传》，反胡风，反右和文革。诡异的是，这么一个明显的属于歪曲的解释，70年来似乎从来没有被人提出过异议。这正是温水煮青蛙，中国的文化艺术界，也许就是在如此漫长的过程中，才被煮成了一道琳琅满目色彩斑斓的流水席的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