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闹的和寂寞的

新建的小区偏远,附近是拆迁的农户盖建起来的新农村,安静得一天到晚只听得到鸟唧唧喳喳的声音。偶尔起风,下雨,有风声和雨落在树叶上的声响,每天睡到不知道醒来。某一天会忽然热闹起来,新农村里播放的喇叭很突兀地响,声音极具穿透力,五六公里外都可以听到,哭诉声,哀乐,几乎通宵达旦,村里人家死了人,在哭诉声里听得出是爹还是妈。

婚丧嫁娶是人生大事,葬礼和婚礼一样都是村里最隆重的。可是唯有丧葬会用喇叭来高声喧闹,结婚倒没有这样大张旗鼓,众人皆知。猜测着死去的老人是什么样的呢?有几个儿女,生前过得怎么样?就想起老家的大妈来,她是爷爷的侄媳妇,力大,脸上有出天花留下的麻子,我回老家去的时候她已经得了白内障看不见了,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她帮母亲挑过水。她人缘不好,极为暴躁,她打儿女,儿女也和她对打,据说从前怂恿丈夫去状告爷爷家是地主,他们是爷爷家的长工,后来人家没有听信,因为解放后爷爷家的田地牲畜都没有了,早先就被爷爷赌博输光了,爷爷的侄子自小在爷爷家,由爷爷带大,给他娶了这么个媳妇。大家都讨嫌她,及至眼瞎,破衣烂衫,蓬头垢面,大致没有人要仔细管理她。她的葬礼办得很是隆重,村里人都诧异,以为生前那样,死后有人这样为她操办后事,实在是出乎大家预料。仿佛不论生前如何,只要体面的丧事一办,所有的生之缺憾都一笔勾销了,觉得死得其所的。

一个农村的老母亲,孤身一人住在乡下,城里的子女屡次要她到城里去,可是她总不依,说在村里住习惯了。儿女偶尔回来探看,并不觉得她需要做什么,只想给她如何体面地办丧事。她凄凉地说:他们不给我修理好灶台,拉点煤炭给我过冬烧火,却要在我死后怎么样,唉,我死了眼不见心不烦,再怎样有什么用。没有人关心她眼目前的实际需求,她只好每天背着篮子到山上去捡柴拾草来烧。她的儿女计划着要把她的墓碑做到最大,葬礼办到最气派。

也许葬礼的热闹大家可以看见,而平时默默无闻的孝顺没有人知道?所以竟然很多人不去孝顺活的老父母,而是死了才大操大办,目的是为了做样子给别人看,等别人说某某人真有钱,真孝顺?人这样的虚荣心到底有什么好处呢?葬礼是热闹的,人生是寂寞的。也许因活的寂寞,才有死的热闹?像新农村,家家把外墙贴得很漂亮,外观弄得很完美,不管住着是不是实用,舒服,他们在外打工,谁在家乡的房子大,漂亮,谁就是在外面混得最好,最有出息的。孩子常年留守在年老多病的父母身边,没有人意识到生的缺失。

闹了八九天的葬礼结束了,小区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,在这样的宁静里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